谈瀛洲：不会画画？那就去发明摄影术吧

（一）

摄影术的发明者，一般都会说是法国的达盖尔，其实是有争议的。还存在着另外一条重要的技术路线，由英国的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伯特（1800—1877）几乎在同时期开创。

塔尔伯特出生于英国的一个巨富家族，有几位亲戚属于英国最富有的人物。但他父亲在他只有五个月大时就去世了，并且在那时候已几乎把家财挥霍一空，连祖宅拉考克修道院（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是由古时候的一座女修道院改建而来）也被租出去用租金还债。幸运的是，他有一位聪慧能干又多才多艺的母亲伊丽莎白夫人。她在1804年再嫁给了海军上校查尔斯·菲尔丁，和他一起慢慢恢复了家业，并在塔尔伯特快成年时收回了拉考克修道院。她还给予了他很好的教育，并且常常带他去欧陆旅行，开阔他的眼界。

塔尔伯特文理兼长，后来在数学、植物学、希腊文、亚述楔形文字等不同学术领域都发表过许多论文，被选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还曾任国会议员，参与地方管理。但“百宝全书缺只角”，他有一个让他觉得十分遗憾的缺陷，那就是不会画画。这也许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缺陷，但他母亲很有艺术天分，并且把这种天分传给了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卡罗琳。

1833年塔尔伯特带着新婚妻子康斯坦丝，去意大利旅行，在风光秀丽的科莫湖旁和家人会合了。康斯坦丝也会画画，于是就常常和卡罗琳出去写生，只有塔尔伯特被排除在外。懊恼的他想到了找科学来帮忙，用投影描绘器（camera lucida，又称明箱）把远处的景色投影到画布上，让他可以用画笔把轮廓描绘下来，但这样画出的画还是很糟糕。

这时塔尔伯特想到了这么个主意：光代表着能量，而能量能够作用于化学物质，使之发生变化。因此，能够利用化学的方法，让图像自己“画”在经过处理的纸张表面，长久地留存下来。

（二）

回到英国后，塔尔伯特就开始探索这种让物体自己在纸上留下影像的方法。他最早拍摄的照片，都没有用到镜片和暗箱（后来的所谓照相机，在本质上就是一个暗箱），而是把要拍摄的物体直接放置在涂抹过对光线敏感的银盐的纸张上面，然后放到太阳底下去晒。植物的叶片，就是很适合用这种方法拍摄的物体。所以，在塔尔伯特早期的作品中，有很多是植物叶片的照片。

后来，他才开始把镜片装在小木盒子上，这样最初的照相机就诞生了。再后来，他又研究出了用负片来印出多张正片的化学方法。这就是塔尔伯特和达盖尔发明的摄影方法的主要区别，用后者的方法只能获取正片，而且是唯一的。

塔尔伯特有段时间把他发明的摄影术称为“光画（photogenic drawing）”，因为对他来说，照片就是自然用光线自己画出的画。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记得，在光画刚被发明的时候，有好几个人说，它会损害艺术，因为它用机械的劳动，取代了才气与经验。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实情远非如此。在这件事情上面，和在许多其他事情上面一样，有足够的运用技巧与判断的空间。人们很难相信，曝光时间的长短不同，效果也会大不相同；通过定影过程中的变化，就能让整张照片带上或冷或暖的色调，或者是随意模仿晴朗或阴沉天气的效果。”

（三）

1844年，塔尔伯特开始系列出版有文字、有照片说明的《自然的画笔》一书。最终一共出版了6个分册，共包含24张照片。书中有多张照片拍摄了塔尔伯特深爱的祖宅拉考克修道院的各处景色。

《自然的画笔》一书中最出名的，也许就是题为《打开的门》的那张照片了。照片拍的是拉考克修道院马厩的一扇大门，采取的是三分法构图：左边三分之一弱是阳光明照下的马厩的石砌外墙，上面攀爬着古藤，因年代久远而充满了沧桑感；中间三分之一强是马厩半开的木制大门，光线斜斜地掠过门的表面，凸显出老木饱经风霜的质感；门框上斜倚着一把扫帚；马厩的内部处于幽暗中，但可以模糊地看见远处的一扇带铁艺格栅的窗；右边三分之一则又是阳光明照的马厩外墙，上面除了攀爬着古藤外，还挂了一盏提灯。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一所乡间古宅常常会见到的场面；然而这却是塔尔伯特经过精心构思的作品。同一场面，他在三年之中拍摄了四次之多。照片中的扫帚和提灯，也包含有象征意义：扫帚象征着扫清头脑中的污秽尘埃，提灯则象征着开明与智慧。

这幅照片包含了摄影艺术的一些主要元素：有光影的交替，有焦内的清晰与焦外的模糊造成的景深感，有被摄物体所附带的象征意义。这个不会画画的人，终于通过摄影成了一名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