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琨设计的大运河杭钢公园，“在地”味儿很浓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陈雷

刚刚过去的周末，杭州大运河杭钢公园（一期）很热闹：即便偶有淅沥小雨，仍有大量市民游客前来打卡。巨大的钢铁建筑冷峻矗立，钢架上斑驳的锈迹在氤氲水汽中愈发清晰，行走其间，锈红色的廊桥、亮黄色的围栏、废土里生长出来的树枝为此处增添了蓬勃的生命力……从工业遗址蜕变为城市客厅，自去年5月开园以来，杭钢公园已成为市民朋友休闲打卡的好去处，如今，它又多了一项新标签——普奖大师作品。

雨中的杭钢公园。记者 陈雷 摄

近日，2025年度普利兹克建筑奖公布，69岁的成都籍建筑师刘家琨荣获这一全球建筑设计最高荣誉，成为继王澍之后第二位摘得“建筑界诺贝尔奖”的中国建筑师。

“众望所归、实至名归”，这是业内外对刘家琨获奖的一致反响。刘家琨是谁？他的设计作品什么样？太多好奇一时涌来，用2025年普利兹克奖评委会的评审辞来说，“刘家琨的作品以其深刻的连贯性和稳定的素质，摆脱了各种美学或风格上的束缚，对新世界进行了想象和建构。他所首倡的是一项策略而非某种风格，从不依赖于重复的方法，而是基于每个项目的具体特征和需求，以不同的方式进行评估。”

不短的评审辞乍读来让外行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要用一句话来简单解释，刘家琨的作品设计大概概括为注重“因地制宜的‘在地性’实践”。对大多数人来说，读懂刘家琨，或许去他的作品里走一走会有更为直观的理解。而从同行人的眼中，我们或许可以看到一个更为鲜活的普奖得主。

半路回归的建筑设计师

用火锅思维“炖煮”建筑江湖

“家琨老师的作品没有强烈的个人标识感，与一些建筑师鲜明的个人风格不同，他不局限于固定美学或形式，而是依据项目具体环境、文化和社会需求创作，去过他诸多建成项目的人能感受到一种自然生长感。”从事建筑设计和管理近20年，杭州地铁开发集团设计部部长史一波从学生时代就是刘家琨的粉丝，因为工作原因，他对各大设计机构和事务所风格均有了解，甚至很多都有合作，而家琨建筑设计事务所就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家，在一点点的对接中，他对“偶像”的了解也愈发深刻。

在史一波看来，刘家琨的作品始终聚焦“人的尺度”，在理想主义与社会责任间寻求平衡，他关注着普通人的生活与集体记忆，诸多作品都秉承着这一理念。比如成都的西村大院设计，通过“大院套小院”的空间策略，将商业、运动、艺术、遛娃、聊天、菜市等融入同一空间，让每个群体在这都能感受“生活”，就像火锅满足各式需求。刘家琨常在演讲场合将成都的火锅图与人群熙攘的西村大院航拍图并在一起对比，极其生活化的形容常让在场观众忍俊不禁。如同火锅一样关照到多群体需求，“他用普通混凝土和砖石，让建筑成为情感容器，这种人文关怀超越功能性，直击人心。”史一波说。

在建筑圈中，刘家琨作品产量不算高，这和他的个人经历与性格密不可分。业内人大多知道刘家琨的“跨界故事”，1956年出生于四川成都，虽然学的是建筑设计，却中途转型写小说，成为四川有名的小说家，快40岁时才重燃起对建筑的热情，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建筑作品。这种“半路回归”的经历使他跳脱了传统建筑教育束缚，转而从艺术、文学和社会现实中汲取设计养分，成就了今天同行眼中既有知识分子的清醒、又有匠人执着精神的刘家琨。其好友日本工程院外籍院士、东京大学特任教授胡昂曾形容他“像文艺复兴前的建筑师”，亲自把控设计细节，对现实亦保持敏锐洞察。

胡昂（左一）、刘家琨（左二）、史一波（右二）合照。受访者供图

普奖评审辞里的设计密码

在杭钢钢架间有着鲜活的注脚

“我关注他20年了，家琨老师有自己的坚持，从不妥协，他的作品注重挖掘场地精神内核，而非表面的形式模仿，更非炫技的产物。”史一波告诉记者。这些“在地性”和人文关怀，从刘家琨在浙江的多个作品中可以窥见。在松阳三庙文化交流中心项目中，刘家琨利用原有文庙、城隍庙的限制作为设计依据，将不同时代的建筑痕迹编织成连续的历史叙事，体现了他对“限制中创造自由”的深刻理解。

在他操刀的杭州大运河杭钢公园一期，经其改造后保留了生锈钢架、冷却塔等工业遗存，既存住了杭钢往昔记忆，又通过新建的锈红混凝土建筑与遗存建筑串联出“新系统”，实现工业遗存、运河工业文化和杭州山水文化的有机融合。“这里离我家不远，有空我喜欢来这走走，可以喝杯茶散散心，而且这里的工业遗迹很有特色，有时候带娃来讲讲过去的故事，能让他了解城市发展历史，一举两得。”走访中，市民林女士告诉记者。

虽家住余杭，但史一波空闲时总会带孩子来游玩，在他眼里，尊重场地历史，以“轻触式改造”对抗大拆大建，正是刘家琨一以贯之的理念，杭钢公园这样巨构空间、立体流线、混合业态和富有想象力的景观场所，对杭州人来说十分稀缺。

杭钢公园一景。记者 陈雷 摄

从钢铁废土里生长出来的树枝。记者 陈雷 摄

无论是杭钢公园对工业记忆的留存，还是西村大院对市井文化的聚合，无不印证着刘家琨“建筑应培养休戚与共的社区意识”的理念。“其实奖项公布当晚我的朋友圈都‘炸’了，连不关注设计的朋友都来打听，很久没这么振奋的消息了，在中国建筑行业转型的关键节点，这个奖激励了不少人。”得知“偶像”问鼎建筑界最高奖的当天，史一波发了一条朋友圈，在行文结尾，他写道：“那些在参数化浪潮中坚守本土智慧的时光，终将化作吹响世界的东方季风。”

就像刘家琨的作品着重于集体记忆与人文关怀一样，今天，普利兹克奖再次让世界目光投向中国，它的意义不止在于个人荣誉，还有建筑行业的风向——刘家琨用实践证明，在极限造价下，建筑师不必沉迷参数化炫技，而是可以通过对土地、材料和人的深度理解，创造出更具生命力的空间，他的“在地性”实践重申了建筑的社会责任，而这点也正在为国际所认可。

当建筑界陷入风格化内卷，这位扎根成都的建筑师用几十年的“笨功夫”给出了东方答案 ——建筑设计要用土地的体温思考，当每块砖石承载着集体记忆与人文之光，这样扎根本土文化、回应社会现实的建筑同样具有普世价值。

“转载请注明出处”